花地·校园小说|黄嘉悦:幻想朋友
2025-05-19 08:55:00
文/黄嘉悦浙江工商大学外国语学院2024级学生
壹
门“咔嗒”一声,他走进来,把包一甩,画具一放,喊了一声:“哎!我回来了。”
“我跟你说!今天的太阳特别好,照在身上一点也不晒,温温的很舒服。你还记得我们去成都那一次吗?现在要是外面再刮点儿风,就完全像那时都江堰的天气一样了——‘惠风和畅,树影婆娑’……”
他把浸了薄汗的上衣一脱,随手扔在沙发上。
“要是每天都能像这样出去采风就好了……你肯定也想多出去跑跑,看看外面的风景对不对?”
打开包拉链,他把卷起的画布从里面拿出来。
“来——看看。”他很是满意地把画布展开,向旁边晃了一晃。
“小桥……湖水……还有绣球花!”他兴奋地在画上指出来,“在家附近绝对看不到这么大朵的绣球花,而且是白色的!”
“我在那边搬着凳子,绕着湖跑了好几圈,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呢!就连这画上的,你看,构图也不够明晰。”
说完,他咧开嘴哈哈大笑:“知道你听不懂!我也没打算让你懂。你只管听着就好了,我就是想说给你听嘛!”
把画具都收好,拿出顺路在便利店买的三明治,就着咖啡大口嚼起来。吃到一半,他鼓着圆圆的腮帮子,朝着前边某个位置笑得眯起了眼。
“没办法,我太饿了嘛!”
“以前还在踢球的时候,我就不怎么关注饮食这方面的事儿……”
“好啦好啦,你别说了,我知道了!”
“你呢?今天踢得怎么样?”
他收起话音,又咬了一口三明治,在嘴里咀嚼一番。
“没事的,不用太在意别人。”
他又对着瓶口喝了点咖啡。
“那你就想办法,拿出真本事来给他们看呀!本来你就是最厉害的那一个,再加把劲儿多练,用上那些招式,把他们每一个人都踢得心服口服!然后他们就愿意配合你了!”
想到这里,他垂下眼睛,笑了笑。
“我知道。”他用着安慰的语气说着,“但你肯定不能太依赖我啊,何况我现在已经不踢了。”
杯中影 (资料图片)
贰
吃过午饭后,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。他惊喜地朝一旁做了做口型:我妈妈。
“小赦,最近还好吗?”
……
和久未通话的母亲寒暄一番,他开心得像个孩子。这时,他听见母亲迟疑着开口:“小赦啊,你最近……没有再自言自语了吧?”
他闻言,下意识勾了勾唇,想象着他的朋友已经走出了这个房间。
“没有啦,早就没有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不要老一个人待着,多出去交些朋友……”做母亲的还是放不下心,又叮嘱一番,“对了,我昨天见到志杰的爸妈了。他们也挺想你的,有时间回来看一看吧?”
他连声答应着。
“说起来,你在那边还踢足球吗?自打志杰去世以后,好像就没见你踢过了。”
他笑着说,没办法,工作挺忙的。
“没事出去踢一踢,对身体也好。”提起儿子的工作,母亲突然想到什么,“对了,小赦,妈最近在网上看到你画的画了!”
“真的?你觉得我画得好吗?”
母亲的溢美之词滔滔不绝,其实她并不懂画。
“欸,话说回来——你从小到大画出来的东西,我和你爸都从来没看懂过!好像是叫什么……抽象派?对,就是那种,比较抽象的感觉!但妈看你现在画的,好像都是这种漂漂亮亮的风景画了?”
叁
挂掉电话,他倒头睡了一下午。醒来已是傍晚五六点的时候了。
窗外的楼宇间荡起了云霞,卧室盈满昏黄的光。任由余晖洒在脸上,他静静地注视窗外良久,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。拾起衣服胡乱一套,他匆匆说了句“我出去了”,便带着画具出去,也没有说自己去哪儿。
那地方究竟在哪里,他已记不清了。但料想十年前,他们一定是这么挥汗奔跑在夕阳下的。只不过那时他们追的是球,现在……他忽然想,自己究竟在追着什么呢?
这时,他的好友似乎在耳边说:应该是这里了。
他已经来到堤坡顶端,朝下望着流淌的河水,那里与河堤之间还隔着一条平坦的走道。夕阳堪堪悬在地平线上方,把横架在一旁的桥梁的影子拉得极长。
我们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碰见的吗——他想这么问,却把话语深深压在了喉中。
从铺了草坪的堤坡上走下去,感受着脚趾在鞋尖被挤压的感觉,他抵达了河堤底部。
朝着坡顶回望过去,你就是这么看着当年的我的吗?
你喊我,说我踢得真好,问我叫什么名字,在哪个学校。然后,在高中的绿茵场上,我们穿着球服成群奔跑、振臂高呼的日子开始了,并不断地向前延伸。
来到桥洞底下,从这里看出去,正抵夕阳刺目的光辉。走到阴影中,他铺陈画具,迫不及待地动笔。
这样的生活延伸到今,一刻也未停。他好像一直活在这样的梦里,无视时光的行进。
到头来,只有我一个人,被遗弃在了岁月的罅隙。他这么想着,收起笔,看了看眼前的画。多么美丽的夕阳,从静谧的桥洞里探身,光辉满布画上,流水横陈,仿佛能听见泠泠声响。
可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绝望,颤抖着嘴唇想要问:为什么?我想画的不是这个。
但他又忍住了。
总是这样,当美好的事物出现在眼前,他总怕朋友不在身边,听不到自己的问话。而每逢自己露出这样一副丢脸的表情,他又希望朋友没有把这一切看在眼里。
为什么?为什么我画不出来?他问自己。
夕阳不该有浑圆的外形,它的色彩应当破开隔膜,喷薄而出,与天中的云霞交融一体;就像河水不应循规蹈矩,奔流在地,而要腾空一跃,把桥洞的黢黑都濡染得溢出来,最终化为一只通体漆黑的怪兽,将整个画面吞噬掉;让黑翳吸纳所有色彩,不再鲜妍,不再明晰,不再显露,只在它的腹中交融演变,刮起亿万年的飓风,时明时灭……应该在那样的一片宇宙中,他的好友才会投落目光,将他冥冥注视吧。
现在,什么都没有。他撕开那张平白的风景画,徒然哭泣。
肆
入夜时分,他才回到家,将画具倚在门边。
“我又出去了一趟。”
他堆起笑,似乎正迎向好友投来的目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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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载于《羊城晚报》2025年5月19日A8版